滕丛丛和她的女性世界

2025-06-18 13:38:52 8774

图源:《送我上青云》剧照

《我的阿勒泰》是滕丛丛的第二部作品,天生的女性视角,让电视剧中的女性形象更加多元、深入。

在之前的采访中,滕丛丛谈到,自己之后的几部剧都计划从女性视角切入,关于女性,她还有很多想表达的。“有一天,把想说的说完了,或者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落后于时代了,那也可以闭嘴,可以不用拍了。”滕丛丛说。

01

从困惑到创作

滕丛丛喜欢看女性主题的电影,她很久之前看过电影《爱情神话》,她现在还记得电影里的很多金句,像是一个女人出轨了,她说“我只不过犯了所有男人都犯过的错误”,她理解《爱情神话》的编剧,她是位女性,就是写到那儿,文字自然而然就出来了。

滕丛丛也是如此。作为一名女性,成长经历赋予了她天生的女性视角,也给予了她对当下社会更敏锐的洞察力,让她的表达像流水一样,倾泻而出。

她在山东长大,从小学美术,这是一个有前途的专业,将来可以做老师。但有一天,面对着招生简章,她突然被导演专业所吸引。“导演”这两个字给了她很大的希望,她觉得这是一个有话语权的学科,有表达自己观点和想法的权力。

导演滕丛丛

大学毕业后,滕丛丛踏入影视行业,她先是在剧组担任场记。早期,片场是男性力量主导的领域,女性通常被分配到化妆或场记等边缘岗位。她回忆,如果组里女性太少,导演、制片人会特别要求场记一定要是一位女孩。女孩来了就是和大家聊天,是气氛调剂者,而非专业工作者。

滕丛丛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,她对此感到失望。她的目标是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导演,理解整个电影产业的运作,而非仅仅成为片场的点缀。

在片场的日子,滕丛丛遭遇了诸多不公。她回忆,摄影师们常因她不小心触碰了某些物品而斥责她,比如镜头箱。这种“只有女生不能碰”的规矩让她深感愤怒。“我觉得凭什么!你说女孩不能当摄影师,体力上有先天有劣势就算了,在这样一个现代条件下,还有那么多封建迷信。”滕丛丛说。

尽管自己出身于电影学院导演系,滕丛丛却常常面临非专业人士居高临下的指点,他们认为她需要通过参与传统男性活动——如抽烟、喝酒、唱KTV,来学习如何成为导演。她对这些偏见提出了质疑:“凭什么我不抽烟、不喝酒、不混局,我就做不了导演?”最终,滕丛丛选择离开,投身剪辑工作,以此维持生计。

“女性导演应该有自己的身份和风格,而不是被强加的男性化形象。”滕丛丛在后来的采访中说。

在电影学院,滕丛丛算得上一个好学生,她从老师那里听到了很多有道理的话,但进入社会后,她感到迷茫,为什么很努力还是很徒劳?为什么这么用功,却得不到尊重?为什么狡猾的或者旁门左道的人,某一阵子能受到更多的关注?她想,是不是还敢坚持自己?是不是要随波逐流了?她的身体开始变得亚健康。

当时,不止她充满困惑,朋友们聚在一起,谈各自的困惑,但都无法解决。

滕丛丛回想这个特别迷茫的阶段,当时的愿望就是赶紧写出第一个剧本,把片子拍了。做导演有一定的话语权,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,并且别人认可你的能力,而不是说,因为你是一个女孩儿,这个工种才需要你。恰恰相反,在传统观念里,女孩比男孩更难去做这件事。

滕丛丛看女性主义相关的书,知道父权是对男性力量的认可,对女性力量的否定,是对男女都不平等的根源性的东西。她回看剧组里的各种问题,归纳起来就是父权,这是新一代年轻人厌恶的,也是自由和平等的绊脚石。“在东方国家,依旧有厌女情绪,虽然这个词很犀利,但却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,存在了上千年。”滕丛丛说。

导演滕丛丛

除了渣男和婆媳关系,许多更隐性的游戏规则禁锢着这个时代的女性。滕丛丛遵循自己欲望进行创作,在故事里藏下一个秘密。

02

更自然、更自由

创作《送我上青云》之前,滕丛丛反观实际生活,大家遇到爱情的几率很小,正视人生的孤独,这种都市女性状态的电影几乎没有。“既然生活赋予了我这样的烦恼和经历,我应该创作这样的东西。”滕丛丛说。

《送我上青云》讲了女记者盛男意外发现自己患上了卵巢癌,因此踏上一段寻求爱欲亦是寻找自我的旅程。滕丛丛没有将欲望作为影片的中心,但在展现一个完整的女性形象时,她并未回避这一议题。影片上映后,女性欲望却成为讨论的焦点,原因是它是中国大荧幕上第一次展现女性自慰的片子。听到这个title时,滕丛丛感叹中国女性的性压抑,也愈发觉得女性表达的稀缺。

《送我上青云》已经上映5年,这些年,滕丛丛的想法也发生了很大变化。在最近的采访中,她坦言当时对爱情抱有一种羞愧感,不愿让他人窥见自己对爱情的渴望,认为那是软弱的象征。她笔下的爱情充满了伤害,似乎在男女之间难以找到真正的情感联系。几年里,人生经历、读书学习,让她逐渐明白,自己当初否定的很多东西,是内心不愿去面对的。

在拍摄《我的阿勒泰》时,滕丛丛终于找到了一种更自然、更自由的表达方式。她不再用强硬、冷漠的外表掩饰自己对情感的渴望,不再伪装自己,而是选择真诚和坦率。

“真正的勇敢并不是把自己包装得无懈可击,而是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,直面自己的生活,直面周围的社会。”滕丛丛说。

图源:《送我上青云》剧照

女性面对真实的自我。男性也要面对真实的自我。滕丛丛喜欢的一部电影,他是以男性视角讲述的一个小镇男青年的真实生活。滕丛丛被男主角的勇敢打动,他愿意去剖析自己身上的猥琐与清纯,贪婪与油滑。她被人的复杂性所吸引。

滕丛丛谈到《送我上青云》刚上映时,有很多人说片子里没有正面的男性角色,她反问,什么叫正面的角色?是高光伟岸才叫正面吗?她见过很多不完美的男性,他们和女性一样不完美。“如果男性只是站在一个高度上,把自己包裹成营救女性的英雄,每个女性都没有脑子,也没有能力,等着男性来帮助,如果一直以这样的视角,看待两性之间的关系,我们是不会进步的。”滕丛丛说。

她觉得,最大的进步,是每一个性别的人都可以自我审视,都可以勇敢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喜怒哀乐,自己的欲望,自己悲哀,自己的希望。就像《我的阿勒泰》中的人,如此自由。

03

重塑《我的阿勒泰》

电视剧《我的阿勒泰》在原著基础上有了较大改动,原著是散文,剧情较少,但剧集需要找到故事片的叙述方法,要有冲突、有人物、有群像。把书看完后,滕丛丛有了大体的方向后,便把书抛开,开始了剧本写作。

在《我的阿勒泰》中,有几段话描述了澡堂里人的群像。滕丛丛对它进行了影视化改编,在浴室里,有各种各样的女性,胖胖的女性、生产过的妇女、文秀那样的少女、张凤侠这种被风吹日晒得黑黢黢的女性,还有张凤侠的母亲,这样的老年人。镜头扫过的女性,透露着松弛、舒适和生命力。

图源:《我的阿勒泰》剧照

老人手里有一个拨浪鼓,是滕丛丛特意准备的,让她在洗澡时摇起它。她如今70岁,漫长的一生里,她曾是女儿、妻子,现在又是妈妈和奶奶,但当她看到拨浪鼓时,便褪去了所有的外在身份,她就是她自己。

“这场戏不对叙事起任何推动作用,它就是我对世界的一个表达,它依然是重要的。”滕丛丛说。

澡堂里的影像是模糊的、真实的,走出这里,每一位女性都变得立体、鲜明,但她们依旧是真实的,是她们自己。

对滕丛丛而言,写李文秀、张凤侠等女性角色很容易。身边诸多的女性角色,给了她源源不断的素材。

张凤侠的老公去世、婆婆患有阿尔兹海默症,但她身上,没有苦大仇深的情感,她喜欢与村里的女性围坐一起,一边嗑着瓜子,一边用直白的语言分享生活的点滴,甚至不避讳地教她们说些脏话。

张风侠活得很洒脱,她背后有过无数伤痕,但她选择不把它们当回事,或者说它们只是过去了而已。这种对生活的深刻理解和对自我的坚持,也是滕丛丛特别喜欢的。

图源:《我的阿勒泰》剧照

在与女儿的相处中,张凤侠展现了她的开明和独立。她没有利用母亲的权威限制女儿的自由,也没有让母亲的身份定义自己的生活。

当女儿在县城没有获得认可,回到家,给妈妈要到账时,才找到一些价值感。张凤侠没有并未进行冗长的说教,也没有高谈阔论地谈论人们应当追求什么,她反而质疑有用这个词的定义:“啥是有用,我生你下来,也不是让你服务别人的,你看这草原上的树木,有人吃就是有用吗?没被吃就这样待着也很好啊。”

滕丛丛在接受采访时也谈到,自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命题,最值得追寻的东西,不要强迫自己变成不想成为的人。

而张凤侠的女儿李文秀也在经历了困境、抉择、挣扎、释放、成长、收获后,终于成为了真正的自己。

李文秀的出场是在一场作家兼编辑刘海波的新书签售会上,她来这里解决自己写作中遇到的困扰。签售会现场,她的困惑得到了刘海波的解答。在现场,除了李文秀,还有另外一位女性,她也是一名撰稿人,之前向刘海波投稿,对方看了她的文字后,感慨于她的才华,并希望她能继续写作。

这位女性却因家庭与子女的牵绊,选择放下手中的笔,回归平凡的生活。刘海波或许见多了这种情况,波澜不惊地引用弗吉尼亚•伍尔夫的名言: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间属于她的书房。仿佛被夹在两个世界之间,无法找到平衡。她最终选择带着失落、悲伤,离开了写作的世界。

同时,李文秀正在网吧,敲击着键盘,撰写给编辑部的邮件。女作者的现状像李文秀的预演,她的未来会如此吗?

观众们的心情随着李文秀的命运起伏不定。她的家庭如同漂泊的船只,随着牧民的生活在茫茫人海中穿梭。家中的电话时好时坏,仿佛预示着李文秀与世界的联系也将变得不确定。

而李文秀的选择和之前的女性不同,她遵循了作家给予的启示:去爱,去生活,去受伤。在阿勒泰的角落,李娟的才华与灵感一度被沉寂所笼罩,随着春风吹拂,又悄然苏醒。

图源:《我的阿勒泰》剧照

滕丛丛的作品不仅关注个体女性的成长和探索,也触及了更广泛的社会议题,如婚姻、家庭以及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。

剧中有一个角色叫托肯,原著中,李娟用简单的几行字概述了这个人,她是一个寡妇,带着两个孩子,有改嫁的困扰。但滕丛丛觉得,这是一个巨大的冲突,她要把它拿出来,做成一个人物的故事线。

在滕丛丛的剧本里,她借用这位女性的境遇,表达了对社会现状的批判--女性在家庭中默默付出,却被忽视与漠视。

图源:《我的阿勒泰》剧照

电视剧中,托肯多次提及酗酒而死的丈夫木拉提,他至死都未曾给她买回一块搓衣板。这块搓衣板,是她操持家务的必需品,尽管她在他们婚姻生活中多次提及这个需求,但直到木拉提去世,这个愿望也未曾实现。木拉提去世后,托肯向巴太抱怨,但即便是善良的巴太,也没能体察到嫂子的苦衷,他以帮助嫂子送货、或提醒文秀保守秘密为由,多次前往小卖部,却依旧遗漏了那块搓衣板。

托肯的遭遇让人同情,但托肯并不是被文学影视作品刻板化的寡妇,而是一个依旧能从生活中感受幸福的人,她的幸福,是因为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,拥有自主选择活法的底气。

当《我的阿勒泰》播出时,观众沉醉于美景,也被剧中的女性视角和女性角色所打动。张凤侠、李文秀、托肯等角色,以其非典型的女性形象,为国产剧树立了新的标杆。她们展现了女性角色的多样性和深度,这正是观众所期待的女性表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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